每條親情路,不管遠近,都是可以真實地循著軌跡回家. 只有一條親情路,只能循著記憶連接影像,卻永遠也到達不了. 那條路是在好遠的天際之外. g5.jpg

的父親身體還算硬朗,記憶中只有住院過兩次。

一次是其年輕時因肺結咳菌感染導致肺穿孔,需住院開刀;另外一次,死神卻帶走了他,他得了咽喉癌,走時才五十二歲。

母親留在臺灣照顧四名子女,父親長年隻身在國外工作,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常並不以為意,所以直到妹妹要結婚,父親回臺休假時,全家一起閒話家常,他才提起最近左咽部位有一顆摸起來約四、五公分大小硬塊,不痛不癢。

本身習醫事工作的我,心中不免有一絲驚懼,因為炎症通常為紅腫疼痛,只要消炎後自然康復。最擔心的這不是一般炎症而是癌症。癌症最可怕的地方是不痛不覺,等到有異時,病程已達中末期。

為證實心中疑慮,遂馬上幫他安排切片檢查,經兩家醫院中心結果證實為咽喉癌第三期,必須即刻開刀切除治療,但是開刀後評估五年存活率為5-15%。

這個消息,不啻晴天霹靂,頓時我們不知所措。因為頸部腫瘤切除為高難度手術之ㄧ,不但要切除聲帶,且極易造成癱瘓。要他手術後不能說話甚至可能會有癱瘓之虞,這也是讓父親沒辦法接受的原因,因為他不想光留有一口氣卻沒有生存品質。周遭親友知曉後,紛紛提供各種漢方密聞偏方,最後大伙尊重父親決定,先試試溫和中醫治療,不行再換西醫。在泰國治療近七個月,花了大把金錢,傷口時好時壞,仍然無法治好,最後求父親回台求助西醫。

由於中醫治療過程中恐有癌細胞外散到鄰近淋巴血液中,這次西醫血液腫瘤科醫師診後認為這時已不適宜手術,故先從化療著手。父親很勇敢,化療過程中種種所帶來的生理上、肉體上的痛苦,他盡量忍耐。

脾氣不好時,也只會對母親發洩,從不遷怒於小孩。母親知道父親的喜怒無常全是癌症在作祟,也默默承受,再偷偷背地裡哭泣。她每天念經乞求菩薩能賜父親早日康復。由於我們四個小孩都有工作,我也只有下大夜班時,才能陪他去醫院做治療。

父親為了不麻煩我們,於是買了一輛光陽豪邁125機車代步,夫妻兩人花二十分鐘去醫院。有一次父親晚歸,母親著急不已,原來是停在醫院門口的停車場的新機車被偷走。原來光陽豪邁是小偷鍾愛熱門車款之ㄧ。

後來為免重蹈覆轍,再買一部鈴木100,便宜又不怕被偷。 化療半年後,血液腫瘤科會診耳鼻喉外科醫師,認為治療情形不錯,可進行手術切除,全家人興奮不已,父親還計畫過完年後就可以重回工作崗位。手術進行很順利,我們也一掃心中陰霾,高高興興迎接農曆年來臨。手術後的門診照常進行,只是父親的手術後疼痛仍持續著。

一個月後主治醫師發現不對勁,馬上安排腦部電子斷層掃瞄,發現癌細胞已轉移到腦部。身體器官若是發現癌變,還可以切除,only腦癌如何切除呢?由於結果發現太晚,2個星期後最後一次門診時,大弟背著沒有力氣走路的父親進入診間,醫師看過電腦斷層掃描,診斷父親現況後,私下搖頭表示父親脖子已經提不起來了,情況極不樂觀,這兩天可能就會離開我們,叫我們心裡要有準備。

聽到醫師宣佈噩耗的無奈,我實在震驚於醫生為何可以明確道出父親死期?!!不禁落淚潸潸,不知如何告訴門外的父母親。

家人商量結果決定隱瞞父親。此時父親已經開始陷入腦癌昏迷症狀,時而張眼,時而喃喃自語,時而掙扎,時而緊抓床旁家人的手,猶如黑暗中緊握一絲生機,好像深怕我們把他丟下不管。我問父親是否要回家,他用力點點頭。當救護車的鳴聲一直響時,父親還似受驚嚇地,清醒時一直告訴母親他要回家、要回家。雖然聲音是那麼微弱。

母親在父親面前強忍著不流淚,輕聲細語地說"阿華,我們就要回家了,別怕喔。" 我把藥袋內的嗎啡錠磨成粉,餵他服下,這時只要能減輕疼痛對他才是好的。心中更是懊悔,為什麼沒早時發現異樣,讓他多承受那麼多頭痛的折磨。之前還怕他多吃嗎啡止痛藥會上癮。

父親17,8歲隻身北上工作闖天下。雖是獨子,可是倒有許多年紀比他小許多的表兄弟姊妹們。以前若是有年輕表弟表妹要上來台北工作讀書時,家裡長輩就會打電話上來給父親幫忙提攜照顧。父親二話不說,平時就對他們照顧有加,這些表兄弟姊妹們也視父親為家族中尊敬的大哥大。因此,他們接到消息時紛紛趕到家裡。連父親在南部的兩個舅舅一接到電話,一急外套也忘了拿就趕忙搭火車北上。

在這最後一夜裡,有些人持經,希望緩和父親焦躁情緒,有些人面目凝重地討論即將面臨的死別繁事,家族成員齊聚一起陪父親度過。 或許父親不忍看到我們面對死別一刻,中午一過,就在大家累了一夜,各自闔眼休息片刻,連緊握父親右手的母親也不覺瞇眼一下。十分鐘,父親就在沒有驚動我們的情況下,撒手人寰。

他走得很平靜,臉上沒有痛苦,連身體也保持乾乾淨淨的,但我們心中有多不捨、多傷心啊!父親小時很苦命,他所擁有的親情來自於他的外公外婆以及兩位年輕舅舅家庭的關愛。他常說希望老時要帶著母親到處遊山玩水。五十二歲,正是父親可以開始含飴弄孫,享受人生之際。沒想到短短一年多,咽喉癌竟無情奪走父親生命,留下了我們還來不及反哺之遺憾。

佛堂一些師兄師姐告訴我們,父親是已了結這苦難的人生,修行去了,若真如此,父親不只是死亡,也是另一形式之重生。那麼,親愛的父親,我們以後一起在佛陀世界共修吧!

~~記於父親走後第7年初秋~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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